觀念平台-教界「共錯結構」 持續錯下去
今年四月二十八日,嚴長壽發表了新書「教育應該不一樣」,書中對台灣當前的教育走向提出很沉重和嚴厲的批判,本期待教育部應該針對問題,提出反駁或改進的做法,但教育部除了當天部長做了簡單的回應之外,到目前過了一個多月還是默默無聲,是認錯還是無動於衷?
嚴長壽對整個教育大方向的觀察和批評大致正確,對家長、老師和同學的呼籲也都很苦口婆心,但對於他所關心的花東地區教育的觀察,或許還有再深入的地方。
書中鼓勵年輕學子離開舒適的環境,到世界壯遊,所以東部的學生想要見見世面,到西部念書時,不能簡單地將他們歸納成「東部有能力的學生想盡辦法要脫離窮鄉」。很多東部的學生學成後其實都是想盡辦法希望能回鄉工作,以回饋鄉里。同樣的很多西部的學生來東部念書後,畢業後也都想留在東部,為這塊土地付出。年輕人並沒有如書中所講地那麼沒有主見。
東部大學也有嘉惠東部的學生,達到入學標準的東部學生都是優先錄取,原住民民族學院也保障一半的學生名額給原住民的學生。但我們也要思考東部的大學是不是一定要大部分是東部的學生,近來大學的區域化其實是個值得關心的警訊。若成大的學生大部分都來自南部、台大的學生大部分來自北部時,這些未來國家棟樑的南北隔閡(或東西隔閡)對國家的將來是絕對有害的。
政府在東部地區設立大學,帶進了大量的老師和同學,這些老師和同學在東部生根發芽,透過各式各樣的課程、計畫和課外社團活動,深入花東地區各鄉鎮和社區,帶動鄉鎮的活力,促進社區的進步。例如在壽豐鄉有一個充滿關係,而不是塞滿東西的「五味屋」,每年暑假的史懷哲計畫,偏鄉數位機會中心,永齡小學等,若不是大學老師和同學的付出,這些都不可能發生。
教育部的不當政策當然很多,五年五「敗」億和教學「拙」越計畫讓大學貧富懸殊,且讓本應該研究、教學、服務和輔導並重的教師責任太偏向研究,導致大學和教授對學生的輔導和周遭的社會默不關心,大學無法成為社會的良心和帶動社會進步的動力。以這次起雲劑的事件為例,各大學理學院的檢驗設備一堆,有哪個大學主動提供幫助來幫廠商和民眾檢驗呢?
說句實話,各大學的行政主管和老師都很用功,每天也都很忙碌,但時間都花在應付上面,應付各式各樣的評鑑,應付教育部的各種要求,應付要達到的論文數。教育部同樣也很忙,忙著應付立委,忙著應付媒體,忙著達成長官的指標。教育部有誰有時間看過嚴長壽的書?難怪「共錯結構」就在大家忙茫盲中無法解體,繼續錯下去。(作者為東華大學資工系教授兼副校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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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東學子到哪就學?
對於東華大學副校長張瑞雄六月六日在貴報針對敝人近作《教育應該不一樣》提出高見,個人深表佩服。我同意張文指出的,學生可更廣泛走出自己學區,邁向更廣闊學習視野的看法,也贊成西部師生為東部注入新思維與經濟貢獻的重要,當然也認同因互相交流讓更多青年愛上花東,甚至投身於花東的未來。然容我進一步澄清的是,我在書中強調的是「弱勢翻身」的階級問題,而非張副校長認為的「南部學生念成大,北部學生集中台大」的「地域主義」。
過年期間,我到花東看到很多部落活動中心搭著帳蓬,原來是過年返鄉的遊子瞬間擠滿原本不甚寬裕的家宅,只好勉強湊合過夜。這令我想到,當部落菁英都無法在地生根,這個地方怎麼會有未來?最後很容易淪為外地人(如為數不少的財團)詮釋、掌控的命運。
弱勢若要翻身,得靠教育。針對偏鄉學生比例問題,我想用美國哈佛及各地知名大學為例,他們通常在學分上設定一個SAT基本門檻,一旦通過這個門檻,其他並會考量學生報考該校動機與自我期許,及學生從中學時期對個人才藝、公益參與及熱忱、領導力等各別表現;另外還特別設定約百分之三十給本州學生,然後根據學生所來自的不同地方、國家、族群也有基本分配比例。對貧苦地域與國家甚至是學雜全免,其目的就是針對弱勢族群受教權的保障。
如果以此為準,那麼我們在花東唯二的最高學府(國立東華大學與國立台東大學)分別只有百分之八與百分之五的在地學士生,明顯有改善的空間。
接著我要談「偏鄉優勢」問題,我想一所缺乏在地同學的國立大學,或移植與西部大學一式一樣,又以「嘉惠」東部學生心態來設計課程,極有可能缺乏了對在地人文、真實生活深入了解。就我長期對東部偏鄉教育的觀察顯示,花東小朋友的天賦大部分不是學科,反而是以自己文化與大自然為基礎的藝術、音樂、美術、生活等…,準此而論,那麼花東地區的大學是否可規畫更多比例實用型的課程,或者對在地優勢得以深化的課程,務期最終能夠對地方產業產生引導、提升作用,那麼即使來自西部的同學也是因為對花東文化自然的嚮往,而非只為了「國立」頭銜而來。
教育應是能指引未來的探照燈,而非重覆過去的照後鏡。如我們將目光停駐未來,隨著節能減碳觀念深入人心,自然、環保及文化展演也愈來愈重要,人類物質文明已朝向精神文化位移,那原本被認為是「弱勢」的花東文化,其實換一個角度來看,反而變成我們將來生活追求的一種「優勢」。如果花東大學提供更多有更多適合當地學生、有利於產業發展的科系或課程,將會有更多的花東孩子願意留在花東念書,而不至於想盡辦法脫離窮鄉,一去不回。
很多東部學生學成後,想回家鄉工作,但「想」回饋鄉里是一回事,「能不能夠」是另一回事。如回到家鄉沒工作機會,自己優勢不能表現,他在哪裡都是劣勢。像胡德夫唱的:「走不回自己踏出的路,找不到留在家鄉的門」。
我個人的批評絕不是針對花東的兩所大學,而是針對整個教育政策及資源分配的質疑,這當然也不是單獨對花東大學教育內容的提問,而是那些所有代表地方的中央民代,是否真正用心在為偏鄉學子爭取權益的質疑。台灣教育沉痾,不在於局部性針炙止痛,而在通盤體質檢討改進。這本書出版後,我們也得到教育部長善意回應,但我更期待的是如代表選民的家長無法覺醒並轉換成對政府的訴求,如壓力無法達到影響政策的立法委員、民意代表,要期待任何一個執政者有所做為是無法實現的期待。(作者為公益平台基金會董事長)